分享至
微信里點“發(fā)現(xiàn)”,掃一下
二維碼便可將本文分享至朋友圈。
在眼下的手稿學研究中,還原手稿中的涂改內容正成為一門新興學科,受到越來越多學者關注。有一種觀點認為,辨識出作家創(chuàng)作中被涂抹的文字,將其與最終出版的文本進行比對研究,能得到不少啟示,對學術研究和今天人們學習寫作都有益處。也有學者提出質疑:作家本人在原稿上的涂改,研究者有沒有權力去恢復原貌?
日前在上海舉行的中國手稿學學術研討會上,這些議題成為專家討論的焦點。
手稿形態(tài)真實記錄了作家創(chuàng)作過程
上海交通大學人文學院教授王錫榮指出,手稿學是中國特有的稱呼,國際上稱之為“文本發(fā)生學”或“文本生成學”。該理論強調:文學是一個過程。手稿的形態(tài),真實記錄了作家的創(chuàng)作過程和創(chuàng)作狀態(tài),也是作家性格、習慣、喜好的表征,可以讓人們更好地走近作家及其文學世界。
比如,茅盾寫作時極為嚴謹和縝密。以《子夜》為例,該作品涉及兩大家族、幾十個人物,行云流水的敘事和情節(jié)其實來自踏踏實實、不厭其煩的提綱挈領和謀篇布局。茅盾在《〈子夜〉是怎樣寫成的》一文中談到,“我有時一兩萬字一章的小說,常寫一兩千字的大綱”。而《子夜》的寫作大綱,篇幅相當于一部中篇小說。
與之相反,英國作家查爾斯·狄更斯的手稿總是布滿了修改和圈涂的痕跡。比如,其首部長篇小說《匹克威克外傳》手稿上,有大量改動,部分涂抹圈劃的地方用墨較多,墨水甚至滲透了紙張。據記載,曾有排字工人抱怨狄更斯“用羽毛筆蘸著濃重的藍墨水,寫得手稿四處濺墨”,從中看出他創(chuàng)作速度飛快,有邊寫邊改的風格。
然而,不管寫作習慣多么迥異,手稿的修改在所難免。以魯迅為例,由于寫作前做了充足的準備,他的手稿排列規(guī)整、字體清晰、頁面干凈,但仍有修改。比如,他的散文名篇《藤野先生》就曾修改過標題。日本學者佐藤明久借助照相技術,辨識出其原題是《吾師藤野先生》。
為何要作此修改?業(yè)界專家分析認為:因為“吾師藤野先生”這個稱謂有語病。“吾師已經是先生了,再稱先生就重復了。還有,魯迅的老師有好幾位,如果稱吾師,似乎只有一個老師,所以最后改成‘藤野先生’?!蓖蹂a榮在研究中發(fā)現(xiàn),魯迅下半夜寫作時,由于體力下降、睡意襲來,會導致筆誤增多,字跡疲軟。而且,他的修改有反復的過程,一句話寫出來,往往邊寫邊改,改完又改。比如在散文集《朝花夕拾》第340頁第十二行“我是一天也住不舒服的”,手稿“舒服”原為“下”,后改為“安穩(wěn)”,再改“舒服”,從修改內容可以看出魯迅寫作時的狀態(tài)。
社會效應與學術倫理,如何取舍
上海交通大學人文學院中文系主任張中良表示,還原手稿生成的過程,不僅有利于學術研究,對于今天的人們學習大文豪如何寫作也是很好的教材,可以有效發(fā)揮手稿的社會效用。俄羅斯學者魏列薩耶夫在其所著的《果戈理是怎樣寫作的》一書中,曾有如是表述:“應該這么寫,必須從大作家們完成了的作品去領會。那么,不應該那么寫這一面,恐怕最好是從那同一作品的未定稿本去學習了……”
上海圖書館歷史文獻中心主任黃顯功則提出另一種思考:寫作是一個動態(tài)的過程,有“草稿”“初稿”“定稿”“清稿”“修改稿”“改定稿”等,究竟哪些是作者本人愿意公開示人的?而作家本人在原稿上的涂改,研究者有沒有權力去還原?
他以“晚清四大日記”之一——清末學者李慈銘的《越縵堂日記》為例,在這一積累了四十年心血而成的日記中,李慈銘寫了洋洋數百萬言,對朝廷政事、文史考訂、詩文著述、日常生活、人物月旦等皆有詳說,論事評人往往率性直言,特別是讀書心得所記內容尤為豐富。在作者生前,該日記即蜚聲士林;死后經蔡元培整理出版,《越縵堂日記》更是風行海內。值得關注的是,日記均以影印形式出版,但蔡元培對其中文字作了刪節(jié)。他究竟刪了什么?為什么刪節(jié)?這一直是個謎。以致人們非見原稿而不知原貌,引發(fā)浮想聯(lián)翩。黃顯功檢視了《越縵堂日記》稿本與商務印書館版影印本,再結合蔡李兩者的交往,發(fā)現(xiàn)了其中的內情:蔡元培所刪文字主要是謾罵之辭和指稱名字。從表面看,蔡元培是在以編輯的角色進行文字的加工處理,實際上其中蘊含了他對李慈銘深厚的感情。
“這與李慈銘生前涂改文字的意圖正有相通之處。如果天假人壽,李慈銘也許還會繼續(xù)涂改他的日記?!秉S顯功認為,多大程度上還原作者的刪改內容,牽涉到學術倫理的問題。在他看來,如果作者在刪改時,只是劃了幾條橫杠,內容依然肉眼可見,說明其對所刪內容不是很忌憚。如果刪改的內容用墨完全涂黑,作者本意很明顯,那就是不愿意給人看,縱然現(xiàn)代技術可以輕易將其還原,也不應該公開。
關注中國財富公眾號